Chapter 89 我最後愛你的方式，是讓你去愛你愛的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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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89 我最後愛你的方式，是讓你去愛你愛的人
單迪蒙推開魂室內部的門，接連不斷的鳥鳴和尚未到來的黎明提醒他，也許現在可以睡個好覺。他靠在懶人沙發上並無睡意，和姜幻約定的旅行的日子快結束了。魂室裏一塵不染，東西比自己在店裏時整齊得多，紙箱和包裝盒也都清理得十分幹凈。按理說魂室只是一個老客戶來買游戲卡帶和外版漫畫的地方，並不需要一直開著，也沒有雇傭店員，但魂室的確是仁武路很受年輕人喜歡的店面，也許是這座城市對異次元的包容，也可能是姜幻的確把她放在心上。
他是眼見著藍色的天空逐漸變淺，對面遠處住宅區的燈一盞盞亮起來的，真正亮起來只需要一刻鐘，看來今天也是好天氣。他聽姜幻講起過，冬天五六點的北方還沒有真正天亮，但家家戶戶已經起床準備新的一天，雪夜留下的寂靜還未被驅散，仿佛天色是被人們催著變亮，天亮後街巷便開始吵鬧。這還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人間煙火的含義，在那之後他便很喜歡看住宅樓在太陽升起前亮起燈光，在擁堵和喧鬧之前看到的燈光，是都市人還沒完全清醒時慣性的溫和。
這比他看到的新星球的生活要好得多。
新星球比想象中的混亂得多，他也只能以數據的形態觀察，電子生命們變成人類之後，並沒有那麽容易步入正軌。三年以來能夠真正成為數字移民的仿生人很少，大家也並不能完全適應從零建設新世界，第一批成為“人”參與建設的反而是在萬神之境評分很低的居民。他們頑強，勇敢，並且有十分強大的意願，想要在新的星球開始活下去；而評分相對很高的人們養尊處優慣了，想要占用大量資源，很快被評分低的人反對，只能放棄身體，把機會留給其他人。那個世界並沒有單迪蒙的位置，在極端的氣候和尚未開發的環境裏搭建基礎設施並且掌控自然的人，十分可敬，雖然在魔蕪城時評分也只有 4 分左右，是巨大賽博都市中被限制出行的螻蟻。方興未艾的新世界很好，評分近滿分的人能坐享其成，但單迪蒙還是要回來——習慣了作為人的日子，“地球”兩個人不常提起，但從他的旅行來看，這算是回到家鄉。
他輕手輕腳地離開魂室，還拖上了旅行箱。說不定姜幻早早就要到店裏給綠植換水，他要裝作旅行結束，風塵仆仆地歸來才行。他見到的殘忍的險象環生的新賽博都市的故事不能說，但已經早早編造好了如何在南半球偶遇彈鋼琴的流浪漢，還見證了一場年輕人的求婚。只要講得繪聲繪色，細節夠豐富，騙住姜幻沒有問題。裝作拖著旅行箱回來，隔著玻璃正好看到姜幻準備揭掉海報，轉過身去拿鏟子的時候，他拎起箱子站在海報前，姜幻揭掉海報看到招手，果然臉頰鼓鼓地綻放笑容，像個小倉鼠。
“玩得還開心嗎！”
“嗯。還偶遇了求婚，很浪漫。”
“給我講講！有照片可以看嗎？”
“等空了再說，我要去學校旁聽別的教授的課了。”單迪蒙的話很輕松：“你和柏鏡川還好嗎？”
“各忙各的，沒空戀愛啦。溫離幫我約了訪談，各個平臺也發了一點《情潮》的視頻和圖文預告，我還不知道要不要答應，畢竟在公司有這樣的作品很尷尬，仿佛我摸了多大的魚……”
“當然要去。”
“萬一很成功，我保不住工作呢？我可是要在 2028 項目組裏等它上線的……”
姜幻剛背起包要離開，單迪蒙輕輕地拽了一下姜幻的包帶，她下意識地扶了一把，生怕領口也跟著滑掉，單迪蒙彎下腰，於是回過頭的姜幻和他差點貼到鼻尖。姜幻臉紅了兩秒，用力用額頭撞了一下單迪蒙：“嚇我一跳！”
用暴力化解浪漫，這是單迪蒙的報應。不能做戀人，暧昧就很難向前一步。單迪蒙卻很認真：“你早該享受作為創作者的關註了，答應我，不要總是縮在殼子裏好嗎？我可是為了等這一天等了太久了。”
姜幻楞了一秒，單迪蒙的“等”包含的意思太多。她笑著拍了拍單迪蒙的肩膀：“放心，你陪我努力這麽久，我會努力的。”
單迪蒙所在的人工智能研究院又迎來了新一批博士生，在學歷貶值的時代裏，他所在的領域吸納的都是頂尖高手，計算機系和數學系出身的孩子，多半都是少年天才，第一天就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銳氣。專攻計算機視覺和仿生機器人領域的單迪蒙喜歡接受挑戰，並且不畏懼年輕學者的挑釁，從容地接收他們勃勃的野心。直到一整天的接觸，年輕人們發現單迪蒙只比他們大了幾歲，展現出來的能力不過冰山一角，才開始敬佩他。單迪蒙也不介意，新的火花可以提供新的靈感，他說不定能從新的學生們身上學到解決辦法。人不可能抑制住數據的自我覆制和成長。比起人的意志力，人工智能的目的性更強，並且很難被阻攔，所以新星球的第一批居民的狀貌並不是完全的人類，也並不能簡單地作為外貌來評價，因為過度自由，現在有些不可控制。從這個角度看來，柏鏡川是對的，帶著姜幻去新星球生活，說不定也要卷入烏煙瘴氣的紛爭中，賽博世界的混亂再吸引人，也比不上現在平和的生活。
終於有學生忍不住八卦：“單教授，你有女朋友嗎？”
果然，沒有人不好奇單迪蒙的私生活。旁邊一個女孩攔住了他：“單老板在仁武路有店面，會煮面，還幫大家買游戲卡帶，他不睡覺的，是仁武路出名的夢中情人。”
女孩沒聽懂：“那不就是中央空調？”
“不是的！”女孩捂住了對方的嘴：“不要瞎說！他不談戀愛的，每年拒絕的人比咱們專業的本科生都多。其他的八卦我私下跟你講，別再問了……”
單迪蒙只笑著宣布下課，回到辦公室整理資料。門沒有關，他們的八卦還在繼續，老教授來找他吃飯，單迪蒙沒有拒絕。當然，教授在吃飯的結尾提起了表親的女兒，各方各面都優秀。單迪蒙婉言拒絕，說起自己無父無母身世淒慘，大概命裏克人，不配擁有特別完滿的婚姻。
迷信是拒絕別人的最好方式，他的慣用伎倆；教授雖然是領域翹楚，也怕迷信。離開前他聽到了年輕學生們的交談，忍不住聽完了整個對話。
“我很想念我的貓貓，然後表開始閃爍了，那一刻我真的當即哭出聲來。”
“你們養寵物的別太入戲了，這只是巧合啊。”
旁邊的女朋友推了男人一把：“會不會勸人啊！”
“不相信也沒關系。”女孩摸了摸手表：“這款電子表還是《怪奇物語》的聯名款，不去聯想很難。”
單迪蒙悄悄為擁有手表的女孩買了單。
從學校出來，單迪蒙繞了個路去買了紫色拼配的花束——洋桔梗，郁金香翻瓣，風信子點綴鈴蘭，在陽光下像異色童話。有顏色的世界很好，世界通透明亮了很多，但他還是戴上了墨鏡，太亮了就很難找到想見到的人。
自行車穿過人群襯衫飛揚而起，生活看似十分平靜。他的研究任務還沒結束，仍舊需要更加嚴謹才行，必要情況下依舊要晝夜不休。也許是曾經並不是真正的人，他並不需要長時間的睡眠，唯一的代價也許是……頭發變白。但姜幻說這個顏色依舊看起來很有少年感，那就也不錯。他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惹人註意的魅力，尤其穿牛仔襯衫和白 T 恤戴著有線耳機騎單車穿行在學校裏時，被拍下來拍在論壇蓋了幾百層樓。他知道這是一種魅力，但並不覺得這有多迷人，身體特質而已；唯獨姜幻在說“合適”和“好看”的時候會心一笑，當成讚美。
當然這身衣服配上墨鏡有點“裝”，不夠青春，姜幻也會這麽說。
身邊來了一輛公交車，這個時間的車上應該都是學生和下班的人，停在路口等待信號燈。有個影子在車窗旁邊揮手，是姜幻。單迪蒙一瞬間滿是雀躍：“你怎麽在車上？”
車窗關著，姜幻比劃著動了動嘴，單迪蒙聽懂了，她去開會，終點都是仁武路。
墨鏡不是白戴的，一眼就看到了這個世界裏曾經唯一的色彩。單迪蒙摘下墨鏡塞進口袋，現在不需要戴了，他秒速認出暗戀對象，接下來要做的是釋放魅力。
如果後車座可以載人就好了，姜幻的眼神盛滿焦急，嘴角笑著但在不停看司機的方向，像是想一直看到他。前面一段路都沒有車，難得不用躲閃。綠燈亮了，單迪蒙站起身蹬了幾下，衣袂飄向身後，懷裏的花像是給了夕陽濾鏡，他意氣風發地騎車，速度極快，絲毫不比公交車慢。車上的年輕人都把目光投在單迪蒙身上，筆直的路不多，難得在傍晚時間有機會給他們競速，或許這樣的情節在市區裏忙著奔波的氣氛裏，並不多見，連信號燈都是綠的，接下來一路暢通。公交車本來就快，單迪蒙被稍微落下一點，很快又追上，像是控制這場比賽扣人心弦。
花的香氣似乎漫入鼻腔，間隙時間看向姜幻，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，怕他不夠安全，很興奮地看到他有勝負欲，又希望他贏。
車上乘客的驚嘆聲從關閉的窗戶都能聽到，單迪蒙只微笑著關註上面的姜幻，其他人的加油聲都不在意。夕陽下他笑得很得意，體力尚好，勝負欲十足，絕對不會在喜歡的人面前出醜，更不用為了其他人而停靠，不在乎觀眾，他從來都是能控制局面的人。
夕陽即將消失，公交車停在仁武路路口，司機似乎還想和這個握著花扶把手的年輕人搏一搏，單迪蒙只停在旁邊把花送給下車的姜幻，一同下車的女學生輕輕地發出了感嘆，交談著快步離開，還在原地跳著跺腳，似乎夜幕低垂時看到了難忘的畫面。姜幻聞了聞花，抽出一支短柄的桔梗插在單迪蒙胸口的口袋。姜幻興奮地從包裏抽出一本雜志：“看！”
這當然逃不過單迪蒙，他早已經買了三本放在魂室。但依舊還是裝作不知道：“這是什麽？”
“是溫離介紹的啦，有關情潮的訪談。那天是我自己去的，兩個女生進行對話，感覺聊了很多深層次的話題。”
走進魂室，單迪蒙翻看著訪談，姜幻的照片在銅版紙上，笑容燦爛眼底充滿智慧和思辨，又因為有喜歡的人，眼角細小的紋路都顯得很生動。他試探地問：“訪談那天，柏鏡川陪你去的嗎？”
“沒，是我自己。但采訪的姐姐很漂亮，問題都很尖銳。”
單迪蒙仔細閱讀采訪的內容，采訪者因為是女性，通篇沒有問到三俗的問題，視角都很細膩。
“您的游戲標註的是一般向，但第一批試玩的博主反映這是一個女性視角的故事，並且很多人覺得其中的愛情肉麻。如果故事男性化一點，‘man’一點，就不會有爭議，《情潮》會更加火，可能下載的玩家也會更多。您是怎麽看待的？”
“我當然希望更多人能夠理解這個故事，所以最開始就可以選擇男性視角或者女性視角，《情潮》是歡迎所有人對故事進行解讀的，並不是女性和愛情綁定，也不是女性非要沈溺於鶯鶯燕燕的故事裏，而是首先我們正視了女性是重要的，不把女性捆綁在奉獻中，不再矮化女性的觀念，就能不去貶低故事中男性的犧牲，也不會再讓女性的放棄被視作放棄權力，愛情才會重新回到簡單又偉大的位置，不會被當成低人一等的情感。”
單迪蒙只靜靜地聽著，仿佛聽姜幻講觀點是很有趣的事情。姜幻有點緊張：“幹嗎，單教授露出這樣的表情，我很緊張啊！”
“沒什麽，在學校有學生對婚戀和年齡很焦慮，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。聽到你的觀點，也許和紙片人戀愛是好事，永遠等到綻放的時機，所以隨時能做到香氣馥郁。”
“怎麽突然提這個。”
“只是看你觀點這麽清晰，我有點驕傲。”
“是因為我身邊有你們啊！”姜幻十分認真：“《情潮》還沒上架，你們就開始誇我。如果不是你們幫助我給我鼓勵，毫無保留教我，我哪裏能三年做出這些。不說別的，我回不去家在魂室通宵的日子，沒有一天不陪在我身邊。”
“我只是堅持自己的選擇。”單迪蒙輕描淡寫：“你是優秀的創作者，我能盡微薄之力，非常榮幸。”
“你的選擇？聽起來和我有關呢。”
“是嗎。”單迪蒙笑了笑，不置可否。
“你會永遠在仁武路吧？”
“怎麽突然問這個。”
“柏鏡川最近很忙，和我見面的機會不多，像是在和付老研發新的游戲項目。但我猜，他是身體出現了問題，才躲著不願見我。我不知道他的身體是怎麽運轉的，但直覺告訴我，我可能會迎來分別。所以單迪蒙，你不會離開……對吧？”
“聽起來像是找備胎呢。”
“我當然只愛柏老師啊！但有單老板我才能走得更遠。”姜幻指了指櫥窗裏粉色頭發的手辦：“你有喜歡的人了，我怎麽可以輕易替代呢。”
話中有話，同樣地避重就輕。單迪蒙笑了摸了摸墨鏡：“你願意找我，我就會一直在。”
窗外的樹木沙沙作響，風鈴叮當。小小的梧桐樹歷經三年，雖然並不開花，樹蔭也能遮蔽陽光了。
姜幻接過單迪蒙手裏的雜志，靠在書桌上認真翻閱，對自己的照片覺得神奇。她真的成功了嗎？路似乎還很長，三十歲就像一扇新的門，推開之後跑道看不到目的地，讓她有了更大的野心。采訪人曾經問過，為什麽會有那麽多旁人幾乎想不出的想象，是特別的才華嗎？而姜幻只是思考片刻回答，避開了這個問題。
我很難回答。我的人生像不同版本的拼圖拼在一起。肯定有很多漂亮的圖案被刪掉了，但這些空著的部分成了風穿過的地方，所以這些傷口才讓我擁有更多靈感，畢竟風一碰就會有尚未愈合的觸感。”
我並不是因為沒有得到愛而受傷的，而是因為付出過感情，又被動地拿走這段記憶，仿佛故意讓我記住失去的滋味，然後成為靈魂更敏感更厚重的人。
她靠在桌上，臂彎像是摟著雜志，在這裏熬過的夜付出的努力，如今都像是有了意義。但我的確需要確認一件事情，即便會付出一些心機，我也想要知道。
“姜幻。”
“嗯？”她困了，半閉著眼睛看了看單迪蒙的方向。
“膠帶在你身後，可以幫忙遞給我嗎？”
“你自己拿……”
“真拿你沒辦法。”
膠帶在背後的櫃子的盒子裏，只能在姜幻的位置伸手去拿。姜幻占著位置睡得迷糊，演技就算再差，只要頭發蓋住眼睛，袖子遮住嘴角，接下來只要呼吸平穩就可以。單迪蒙靠過來，不出意外地在她面前停下，呼吸很近，吹得她睫毛都在抖。她還記得在夜裏貼海報時看到的唇印，如果人的暗戀要靠另一個人裝作無法察覺才能完成，她至少要做完美的演員。
單迪蒙停在面前沒動，鼻尖幾乎貼到了她的額頭，身後響起碰到盒子的聲音，他還沒拿到。盒子被手指勾了勾，他拿到了。她依舊沒動，指甲緊張地扣進掌心。而單迪蒙只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發，手掌停在頭頂，又多了一點點力道，像是…小心翼翼的分量。
單迪蒙猶豫了一下才輕輕貼過來，隔著手背親了頭頂——手背比嘴唇更早抽走，因為她沒睡著，每一個動作都在做閱讀理解，手和嘴唇的覆蓋面積不同，雖然都很溫柔，但頭頂的印記是不同的含義。
她的直覺每次都很準。
PS：單迪蒙也殺青啦！後面還有一點點有關他的情節，不太多～這好像還是第一個沒有表白也沒有挑明的男二，小張每次寫也是很心疼（？倒數的日子很舍不得寫完，謝謝大家跟著小張追更歡迎加入書架投推薦票，今天也等大家來聊天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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單迪蒙推開魂室內部的門，接連不斷的鳥鳴和尚未到來的黎明提醒他，也許現在可以睡個好覺。他靠在懶人沙發上並無睡意，和姜幻約定的旅行的日子快結束了。魂室裏一塵不染，東西比自己在店裏時整齊得多，紙箱和包裝盒也都清理得十分幹凈。按理說魂室只是一個老客戶來買游戲卡帶和外版漫畫的地方，並不需要一直開著，也沒有雇傭店員，但魂室的確是仁武路很受年輕人喜歡的店面，也許是這座城市對異次元的包容，也可能是姜幻的確把她放在心上。
他是眼見著藍色的天空逐漸變淺，對面遠處住宅區的燈一盞盞亮起來的，真正亮起來只需要一刻鐘，看來今天也是好天氣。他聽姜幻講起過，冬天五六點的北方還沒有真正天亮，但家家戶戶已經起床準備新的一天，雪夜留下的寂靜還未被驅散，仿佛天色是被人們催著變亮，天亮後街巷便開始吵鬧。這還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人間煙火的含義，在那之後他便很喜歡看住宅樓在太陽升起前亮起燈光，在擁堵和喧鬧之前看到的燈光，是都市人還沒完全清醒時慣性的溫和。
這比他看到的新星球的生活要好得多。
新星球比想象中的混亂得多，他也只能以數據的形態觀察，電子生命們變成人類之後，並沒有那麽容易步入正軌。三年以來能夠真正成為數字移民的仿生人很少，大家也並不能完全適應從零建設新世界，第一批成為“人”參與建設的反而是在萬神之境評分很低的居民。他們頑強，勇敢，並且有十分強大的意願，想要在新的星球開始活下去；而評分相對很高的人們養尊處優慣了，想要占用大量資源，很快被評分低的人反對，只能放棄身體，把機會留給其他人。那個世界並沒有單迪蒙的位置，在極端的氣候和尚未開發的環境裏搭建基礎設施並且掌控自然的人，十分可敬，雖然在魔蕪城時評分也只有 4 分左右，是巨大賽博都市中被限制出行的螻蟻。方興未艾的新世界很好，評分近滿分的人能坐享其成，但單迪蒙還是要回來——習慣了作為人的日子，“地球”兩個人不常提起，但從他的旅行來看，這算是回到家鄉。
他輕手輕腳地離開魂室，還拖上了旅行箱。說不定姜幻早早就要到店裏給綠植換水，他要裝作旅行結束，風塵仆仆地歸來才行。他見到的殘忍的險象環生的新賽博都市的故事不能說，但已經早早編造好了如何在南半球偶遇彈鋼琴的流浪漢，還見證了一場年輕人的求婚。只要講得繪聲繪色，細節夠豐富，騙住姜幻沒有問題。裝作拖著旅行箱回來，隔著玻璃正好看到姜幻準備揭掉海報，轉過身去拿鏟子的時候，他拎起箱子站在海報前，姜幻揭掉海報看到招手，果然臉頰鼓鼓地綻放笑容，像個小倉鼠。
“玩得還開心嗎！”
“嗯。還偶遇了求婚，很浪漫。”
“給我講講！有照片可以看嗎？”
“等空了再說，我要去學校旁聽別的教授的課了。”單迪蒙的話很輕松：“你和柏鏡川還好嗎？”
“各忙各的，沒空戀愛啦。溫離幫我約了訪談，各個平臺也發了一點《情潮》的視頻和圖文預告，我還不知道要不要答應，畢竟在公司有這樣的作品很尷尬，仿佛我摸了多大的魚……”
“當然要去。”
“萬一很成功，我保不住工作呢？我可是要在 2028 項目組裏等它上線的……”
姜幻剛背起包要離開，單迪蒙輕輕地拽了一下姜幻的包帶，她下意識地扶了一把，生怕領口也跟著滑掉，單迪蒙彎下腰，於是回過頭的姜幻和他差點貼到鼻尖。姜幻臉紅了兩秒，用力用額頭撞了一下單迪蒙：“嚇我一跳！”
用暴力化解浪漫，這是單迪蒙的報應。不能做戀人，暧昧就很難向前一步。單迪蒙卻很認真：“你早該享受作為創作者的關註了，答應我，不要總是縮在殼子裏好嗎？我可是為了等這一天等了太久了。”
姜幻楞了一秒，單迪蒙的“等”包含的意思太多。她笑著拍了拍單迪蒙的肩膀：“放心，你陪我努力這麽久，我會努力的。”
單迪蒙所在的人工智能研究院又迎來了新一批博士生，在學歷貶值的時代裏，他所在的領域吸納的都是頂尖高手，計算機系和數學系出身的孩子，多半都是少年天才，第一天就能感受到撲面而來的銳氣。專攻計算機視覺和仿生機器人領域的單迪蒙喜歡接受挑戰，並且不畏懼年輕學者的挑釁，從容地接收他們勃勃的野心。直到一整天的接觸，年輕人們發現單迪蒙只比他們大了幾歲，展現出來的能力不過冰山一角，才開始敬佩他。單迪蒙也不介意，新的火花可以提供新的靈感，他說不定能從新的學生們身上學到解決辦法。人不可能抑制住數據的自我覆制和成長。比起人的意志力，人工智能的目的性更強，並且很難被阻攔，所以新星球的第一批居民的狀貌並不是完全的人類，也並不能簡單地作為外貌來評價，因為過度自由，現在有些不可控制。從這個角度看來，柏鏡川是對的，帶著姜幻去新星球生活，說不定也要卷入烏煙瘴氣的紛爭中，賽博世界的混亂再吸引人，也比不上現在平和的生活。
終於有學生忍不住八卦：“單教授，你有女朋友嗎？”
果然，沒有人不好奇單迪蒙的私生活。旁邊一個女孩攔住了他：“單老板在仁武路有店面，會煮面，還幫大家買游戲卡帶，他不睡覺的，是仁武路出名的夢中情人。”
女孩沒聽懂：“那不就是中央空調？”
“不是的！”女孩捂住了對方的嘴：“不要瞎說！他不談戀愛的，每年拒絕的人比咱們專業的本科生都多。其他的八卦我私下跟你講，別再問了……”
單迪蒙只笑著宣布下課，回到辦公室整理資料。門沒有關，他們的八卦還在繼續，老教授來找他吃飯，單迪蒙沒有拒絕。當然，教授在吃飯的結尾提起了表親的女兒，各方各面都優秀。單迪蒙婉言拒絕，說起自己無父無母身世淒慘，大概命裏克人，不配擁有特別完滿的婚姻。
迷信是拒絕別人的最好方式，他的慣用伎倆；教授雖然是領域翹楚，也怕迷信。離開前他聽到了年輕學生們的交談，忍不住聽完了整個對話。
“我很想念我的貓貓，然後表開始閃爍了，那一刻我真的當即哭出聲來。”
“你們養寵物的別太入戲了，這只是巧合啊。”
旁邊的女朋友推了男人一把：“會不會勸人啊！”
“不相信也沒關系。”女孩摸了摸手表：“這款電子表還是《怪奇物語》的聯名款，不去聯想很難。”
單迪蒙悄悄為擁有手表的女孩買了單。
從學校出來，單迪蒙繞了個路去買了紫色拼配的花束——洋桔梗，郁金香翻瓣，風信子點綴鈴蘭，在陽光下像異色童話。有顏色的世界很好，世界通透明亮了很多，但他還是戴上了墨鏡，太亮了就很難找到想見到的人。
自行車穿過人群襯衫飛揚而起，生活看似十分平靜。他的研究任務還沒結束，仍舊需要更加嚴謹才行，必要情況下依舊要晝夜不休。也許是曾經並不是真正的人，他並不需要長時間的睡眠，唯一的代價也許是……頭發變白。但姜幻說這個顏色依舊看起來很有少年感，那就也不錯。他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惹人註意的魅力，尤其穿牛仔襯衫和白 T 恤戴著有線耳機騎單車穿行在學校裏時，被拍下來拍在論壇蓋了幾百層樓。他知道這是一種魅力，但並不覺得這有多迷人，身體特質而已；唯獨姜幻在說“合適”和“好看”的時候會心一笑，當成讚美。
當然這身衣服配上墨鏡有點“裝”，不夠青春，姜幻也會這麽說。
身邊來了一輛公交車，這個時間的車上應該都是學生和下班的人，停在路口等待信號燈。有個影子在車窗旁邊揮手，是姜幻。單迪蒙一瞬間滿是雀躍：“你怎麽在車上？”
車窗關著，姜幻比劃著動了動嘴，單迪蒙聽懂了，她去開會，終點都是仁武路。
墨鏡不是白戴的，一眼就看到了這個世界裏曾經唯一的色彩。單迪蒙摘下墨鏡塞進口袋，現在不需要戴了，他秒速認出暗戀對象，接下來要做的是釋放魅力。
如果後車座可以載人就好了，姜幻的眼神盛滿焦急，嘴角笑著但在不停看司機的方向，像是想一直看到他。前面一段路都沒有車，難得不用躲閃。綠燈亮了，單迪蒙站起身蹬了幾下，衣袂飄向身後，懷裏的花像是給了夕陽濾鏡，他意氣風發地騎車，速度極快，絲毫不比公交車慢。車上的年輕人都把目光投在單迪蒙身上，筆直的路不多，難得在傍晚時間有機會給他們競速，或許這樣的情節在市區裏忙著奔波的氣氛裏，並不多見，連信號燈都是綠的，接下來一路暢通。公交車本來就快，單迪蒙被稍微落下一點，很快又追上，像是控制這場比賽扣人心弦。
花的香氣似乎漫入鼻腔，間隙時間看向姜幻，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，怕他不夠安全，很興奮地看到他有勝負欲，又希望他贏。
車上乘客的驚嘆聲從關閉的窗戶都能聽到，單迪蒙只微笑著關註上面的姜幻，其他人的加油聲都不在意。夕陽下他笑得很得意，體力尚好，勝負欲十足，絕對不會在喜歡的人面前出醜，更不用為了其他人而停靠，不在乎觀眾，他從來都是能控制局面的人。
夕陽即將消失，公交車停在仁武路路口，司機似乎還想和這個握著花扶把手的年輕人搏一搏，單迪蒙只停在旁邊把花送給下車的姜幻，一同下車的女學生輕輕地發出了感嘆，交談著快步離開，還在原地跳著跺腳，似乎夜幕低垂時看到了難忘的畫面。姜幻聞了聞花，抽出一支短柄的桔梗插在單迪蒙胸口的口袋。姜幻興奮地從包裏抽出一本雜志：“看！”
這當然逃不過單迪蒙，他早已經買了三本放在魂室。但依舊還是裝作不知道：“這是什麽？”
“是溫離介紹的啦，有關情潮的訪談。那天是我自己去的，兩個女生進行對話，感覺聊了很多深層次的話題。”
走進魂室，單迪蒙翻看著訪談，姜幻的照片在銅版紙上，笑容燦爛眼底充滿智慧和思辨，又因為有喜歡的人，眼角細小的紋路都顯得很生動。他試探地問：“訪談那天，柏鏡川陪你去的嗎？”
“沒，是我自己。但采訪的姐姐很漂亮，問題都很尖銳。”
單迪蒙仔細閱讀采訪的內容，采訪者因為是女性，通篇沒有問到三俗的問題，視角都很細膩。
“您的游戲標註的是一般向，但第一批試玩的博主反映這是一個女性視角的故事，並且很多人覺得其中的愛情肉麻。如果故事男性化一點，‘man’一點，就不會有爭議，《情潮》會更加火，可能下載的玩家也會更多。您是怎麽看待的？”
“我當然希望更多人能夠理解這個故事，所以最開始就可以選擇男性視角或者女性視角，《情潮》是歡迎所有人對故事進行解讀的，並不是女性和愛情綁定，也不是女性非要沈溺於鶯鶯燕燕的故事裏，而是首先我們正視了女性是重要的，不把女性捆綁在奉獻中，不再矮化女性的觀念，就能不去貶低故事中男性的犧牲，也不會再讓女性的放棄被視作放棄權力，愛情才會重新回到簡單又偉大的位置，不會被當成低人一等的情感。”
單迪蒙只靜靜地聽著，仿佛聽姜幻講觀點是很有趣的事情。姜幻有點緊張：“幹嗎，單教授露出這樣的表情，我很緊張啊！”
“沒什麽，在學校有學生對婚戀和年齡很焦慮，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。聽到你的觀點，也許和紙片人戀愛是好事，永遠等到綻放的時機，所以隨時能做到香氣馥郁。”
“怎麽突然提這個。”
“只是看你觀點這麽清晰，我有點驕傲。”
“是因為我身邊有你們啊！”姜幻十分認真：“《情潮》還沒上架，你們就開始誇我。如果不是你們幫助我給我鼓勵，毫無保留教我，我哪裏能三年做出這些。不說別的，我回不去家在魂室通宵的日子，沒有一天不陪在我身邊。”
“我只是堅持自己的選擇。”單迪蒙輕描淡寫：“你是優秀的創作者，我能盡微薄之力，非常榮幸。”
“你的選擇？聽起來和我有關呢。”
“是嗎。”單迪蒙笑了笑，不置可否。
“你會永遠在仁武路吧？”
“怎麽突然問這個。”
“柏鏡川最近很忙，和我見面的機會不多，像是在和付老研發新的游戲項目。但我猜，他是身體出現了問題，才躲著不願見我。我不知道他的身體是怎麽運轉的，但直覺告訴我，我可能會迎來分別。所以單迪蒙，你不會離開……對吧？”
“聽起來像是找備胎呢。”
“我當然只愛柏老師啊！但有單老板我才能走得更遠。”姜幻指了指櫥窗裏粉色頭發的手辦：“你有喜歡的人了，我怎麽可以輕易替代呢。”
話中有話，同樣地避重就輕。單迪蒙笑了摸了摸墨鏡：“你願意找我，我就會一直在。”
窗外的樹木沙沙作響，風鈴叮當。小小的梧桐樹歷經三年，雖然並不開花，樹蔭也能遮蔽陽光了。
姜幻接過單迪蒙手裏的雜志，靠在書桌上認真翻閱，對自己的照片覺得神奇。她真的成功了嗎？路似乎還很長，三十歲就像一扇新的門，推開之後跑道看不到目的地，讓她有了更大的野心。采訪人曾經問過，為什麽會有那麽多旁人幾乎想不出的想象，是特別的才華嗎？而姜幻只是思考片刻回答，避開了這個問題。
我很難回答。我的人生像不同版本的拼圖拼在一起。肯定有很多漂亮的圖案被刪掉了，但這些空著的部分成了風穿過的地方，所以這些傷口才讓我擁有更多靈感，畢竟風一碰就會有尚未愈合的觸感。”
我並不是因為沒有得到愛而受傷的，而是因為付出過感情，又被動地拿走這段記憶，仿佛故意讓我記住失去的滋味，然後成為靈魂更敏感更厚重的人。
她靠在桌上，臂彎像是摟著雜志，在這裏熬過的夜付出的努力，如今都像是有了意義。但我的確需要確認一件事情，即便會付出一些心機，我也想要知道。
“姜幻。”
“嗯？”她困了，半閉著眼睛看了看單迪蒙的方向。
“膠帶在你身後，可以幫忙遞給我嗎？”
“你自己拿……”
“真拿你沒辦法。”
膠帶在背後的櫃子的盒子裏，只能在姜幻的位置伸手去拿。姜幻占著位置睡得迷糊，演技就算再差，只要頭發蓋住眼睛，袖子遮住嘴角，接下來只要呼吸平穩就可以。單迪蒙靠過來，不出意外地在她面前停下，呼吸很近，吹得她睫毛都在抖。她還記得在夜裏貼海報時看到的唇印，如果人的暗戀要靠另一個人裝作無法察覺才能完成，她至少要做完美的演員。
單迪蒙停在面前沒動，鼻尖幾乎貼到了她的額頭，身後響起碰到盒子的聲音，他還沒拿到。盒子被手指勾了勾，他拿到了。她依舊沒動，指甲緊張地扣進掌心。而單迪蒙只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發，手掌停在頭頂，又多了一點點力道，像是…小心翼翼的分量。
單迪蒙猶豫了一下才輕輕貼過來，隔著手背親了頭頂——手背比嘴唇更早抽走，因為她沒睡著，每一個動作都在做閱讀理解，手和嘴唇的覆蓋面積不同，雖然都很溫柔，但頭頂的印記是不同的含義。
她的直覺每次都很準。
PS：單迪蒙也殺青啦！後面還有一點點有關他的情節，不太多～這好像還是第一個沒有表白也沒有挑明的男二，小張每次寫也是很心疼（？倒數的日子很舍不得寫完，謝謝大家跟著小張追更歡迎加入書架投推薦票，今天也等大家來聊天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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